
孔稚珪(447~501)南朝齐骈文家。一作孔珪,字德璋,会稽山阴(今浙江绍兴)人。刘宋时,曾任尚书殿中郎。齐武帝永明年间,任御史中丞。齐明帝建武初年,上书建议北征。东昏侯永元元年(499),迁太子詹事。死后追赠金紫光禄大夫。
创作背景
“移”是古代的一种文体,性质相当于现在的政府公告,用来颁布命令、晓谕民众。“北山”在此是指钟山,因在齐都建康 (今南京) 之北而名。作者借用“北山”的名义,郑重其事地行文,用意即在于揭露和嘲讽那些曾在此结庐隐居、后又经不住名利诱惑而出仕的假隐士。《文选》吕向注说:“其先,周彦伦隐于北山,后应诏出为海盐令,欲却过北山。孔生乃假山灵之意移之,使不许得至。”周彦伦名顾,汝南人,曾先隐后仕故为作者借机嘲弄。
作品先列举隐士有求仙、傲名和趋利三种类型,在慨叹真隐士尚子平、仲长统已成往事中,引出周顾初来北山时不把巢父、许由放在眼里的清高,和后来接奉诏书迫不及待地出仕相对比,进而叙写了人去山空的寂寞冷清、听说其再经北山时的愤怒抗争,离庄于谐,讥锋犀利,不但构思巧妙,立意新颖,而且形式精美,文字洁净,是六朝骈文的杰出之作。《北山移文》创作于南朝(公元480年),孔稚珪虚构山林的口吻,对假装隐居山林而真心向往荣华富贵的所谓隐士加以尖锐的讽刺所作的文章。据考证,此“周子”应为同期的周颙yóng。但文中所述情况,与周颙仕历又不近相同。同时作品成文时间也不在周隐居后出任海盐令同期。况且孔稚珪一生两朝为官,死后又追授光禄大夫,似乎又不能完全肯定。所以还有一种说法认为这是调侃假装隐居山人士雅谑之作。

嬉笑怒骂 – 天下第一酸文:
《蕭統-六臣註文選》北山移文一首〈使刀筆之吏 議其罪 不取謂不可也〉
孔徳璋〈善曰仕至詹事餘同向注 向曰蕭子顯齊書云孔稚珪字徳璋會稽人也少涉學有美譽仕至太子詹事鍾山在都北其先周彦倫隠於此山後應詔出為海鹽縣令欲却過此山孔生乃假山靈之意移之使不許得至故云北山移文〉
北山移文
鍾山之英 草堂之靈〈善曰梁簡文帝草堂傳曰汝南周顒昔經在蜀以蜀草堂寺林壑可懐乃於鍾嶺雷次宗學館立寺因名草堂亦號山茨 濟曰蔣子文自謂青骨死當為神 後呉王為立祠於鍾山下 因改山為蔣山也 昔蜀有法師居於草堂寺及東歸至此翫彼林泉之美乃於此山南作草堂以擬焉英靈二神也〉馳煙驛路 勒移山庭 夫以耿介拔俗之標 蕭灑出塵之想〈善曰楚詞曰獨耿介而不隨 孫盛晉陽春秋曰吕安志量開廣有拔俗風氣 莊子曰孔子彷徨塵垢之外逍遥無為之業 良曰驛傳也 謂山之英靈驅馳煙霧刻移文於山庭也 耿介謂執節之士也 拔出也 蕭灑脱落也〉度白雪〈五臣本作雲字〉以方絜 干青雲〈五臣本作霄字〉而直上 吾方知之矣〈善曰孟子曰白雪之白也 猶白玉之白也 子虚賦曰上干青雲 翰曰隠者之志清髙也絜清干觸也 方知之言有如此也〉若其亭亭物表 皎皎霞外 芥千金而不盼 屣萬乗其如脱〈善曰爾雅曰芥草也史記曰秦軍引去平原君乃置酒酒酣起前以千金為魯連夀魯連笑曰所貴於天下之士者為人排患釋難解紛而不取也即有取者是商賈之事耳連不忍為也遂辭平原君而去淮南子曰堯年衰志閔舉天下而傳之舜猶却行而脱屣也許慎曰言其易也劉熙孟子注曰屣草屨可履銑曰亭亭髙聳貌表外也物表霞外言志髙逺也芥草也千金萬乗俗皆貴之此髙絜之人視之如草芥脱屣而已言輕也〉聞鳳吹於洛浦 值薪歌於延瀨 固亦有焉〈善曰列仙傳曰王子喬周宣王太子晉也好吹笙作鳯鳴遊伊雒之間薪歌延瀨未聞 向曰周靈王太子晉吹笙作鳯鳴游於伊洛之間蘇門先生游於延瀨見一人採薪謂之曰子以終此乎採薪人曰吾聞聖人無懐以道徳為心何怪乎而為哀也遂為歌二章而去言有堅固如此〉豈期〈五臣作有〉終始參差 蒼黄飜覆 淚翟子之悲 慟朱公之哭〈善曰終始參差歧路也蒼黄飜覆素絲也髙誘曰閔其别與化也 濟曰參差不一也飜覆不定也翟墨翟朱楊朱墨子見練絲而泣之曰可以黄可以黒楊朱見歧路而哭之曰可以南可以北言周子其一定之志故宗此二人悲哭以譏之〉乍廻跡以心染 或先貞而後黷 何其謬哉〈善曰蒼頡篇曰黷垢也 良曰乍蹔也言周顒蹔廻跡向山中而心猶染於俗也貞正黷垢謬誑也〉嗚呼尚生不存 仲氏既往 山阿寂寥 千載誰賞〈善曰尚生子平也英雄記曰尚子平有道術為縣功曹休歸自入山擔薪賣以供食飲范後漢書曰尚子平隠居不仕性尚中和好通老易又仲長統字公理山陽人也性俶儻黙語無常毎州郡命召輙稱疾不就 翰曰嗚呼歎辭尚長字子平男女嫁娶訖便隠而不出仲長統甞歎曰若得背山臨水游覽平原此即足矣何為區區於帝王之門哉言此二人無使山阿空虚千載已來無人賞樂〉
世有周子儁俗之士 既文既博 亦𤣥亦史 然而學遁東魯 習隠南郭〈善曰蕭子顯齊書曰周顒字彦倫汝南人也釋褐海陵國侍郎元徽中出為剡令建元中為長沙王後軍參軍山陰令稍遷國子博士卒於官莊子曰魯君聞顔闔得道人也使人以幣先焉顔闔守陋閭使者至曰此顔闔之家與顔闔對曰此闔之家使者致幣顔闔對曰恐𦗟謬而遺使者罪不若審之使者反審之復來求之則不得已又曰南郭子綦隠几而坐仰天嗒然似喪其偶郭象曰嗒焉解體若失其配匹也嗒士合切 銑曰周子謂彦倫也儁俗俗中之儁士也博大通也𤣥謂莊老之道也史謂文多質少也東魯謂顔闔也南郭子綦也言顒無本性但習學此二人之隠遁也〉竊吹草堂濫巾北岳〈善曰偶吹即齊竽也偶匹對之名巾隠者之飾東觀漢記曰江革專心養母幅巾屣屩 向曰竊盜也濫僣也南郭處士盜居吹竽之位巾隠者之服也北岳即北山也言顒盜居草堂僣服幅巾有如南郭濫吹竽也〉誘我松桂 欺我雲壑 雖假容於江臯 乃纓情於好爵〈善曰楚辭曰將馳騖兮江臯周易曰我有好爵吾與爾縻之 濟曰誘謂引誘也欺誑也言雖假其容貌於江澤然纓情志好於爵禄也〉其始至也將欲排巢父 拉許由 傲百氏 蔑王侯 風情張〈去〉日 霜氣横秋 或歎〈五臣本作歌字〉幽人長往 或怨王孫不游〈善曰周易曰幽人貞吉西征賦曰悟山潛之逸士卓長往而不反楚辭曰王孫遊兮不歸春草生兮萋萋 良曰排推也巢父許由隠者之最也百氏謂百家諸子也王侯爵之貴也拉折也傲蔑皆輕也張大也横蓋也幽人王孫隠者之稱慕其長往故歌之疾其不游故怨之言顒初至如此〉談空空於釋部 覈〈胡革〉𤣥𤣥於道流〈善曰蕭子顯齊書曰顒汎涉百家長於佛理著三宗論兼善老易釋部内典也漢書曰道家流者出於史官曆記成敗存亡禍福古今之道也翰曰空空以空明空也釋部謂佛經也覈考也𤣥𤣥謂𤣥之又𤣥也道流謂老子也〉務光何足比 㳙子不能儔〈善曰列仙傳曰務光者夏時人也耳長七寸好琴服蒲韮根殷湯伐桀因光而謀光曰非吾事也湯得天下已而讓光光遂負石沉窾水而自匿列仙傳曰㳙子者齊人也好餌木隠於宕山能風 銑曰務光㳙子皆古之隠者比方儔匹也〉及其鳴騶入谷 鶴書赴隴〈善曰如淳漢書注曰騶馬以給騶使乗之臧榮緒晉書曰騶六人蕭子良古今篆𨽻文體曰鶴頭書與偃波書俱招板所用在漢則謂之尺一簡髣髴鶴頭故有其稱 向同善注〉形馳魄散 志變神動 爾乃眉軒席次 袂聳筵上 焚芰〈其義〉製而裂荷衣 抗塵容而走俗狀〈善曰楚辭曰製芰荷以為衣集芙蓉而為裳王逸曰製裁也 濟曰言辟書既至則神魄動散也軒舉也舉眉謂喜也次側也袂衣袖也袂聳謂捋臂也芰製荷衣隠者之服言皆焚裂之舉騁塵俗之容狀抗舉走騁也〉風雲悽其帶憤 石泉咽而下愴 望林巒而有失 顧草木而如喪 至其紐金章綰墨綬〈善曰漢書曰萬戸以上為令秩千石至六百石又曰秩六百石以上皆銅印墨綬 翰曰悽愴憤咽皆怨怒貌言此等雖無情見山人去亦如有喪失而怨怒也 良曰紐繫綰貫也金章銅印也銅章墨綬縣令之章飾也〉跨屬城之雄 冠百里之首 張英風於海甸 馳妙譽於浙右〈善曰蔡邕陳留太守行縣頌曰府君勸耕桑于屬縣漢書曰縣大率百里阮籍詠懐詩曰英風截雲霓字書曰江水東至㑹稽山陰為浙右銑曰跨越也管州之城為屬城言越衆城而為縣宰之稱首也英風妙譽皆美聲也海甸所理邑近海而在浙江之右也〉道帙長殯〈五臣本作擯字〉法筵久埋 敲扑〈普木〉諠嚻犯其慮 牒訴倥偬〈孔揔〉裝其懐〈善曰過秦曰執敲扑以鞭笞天下楚辭曰悲余生之無歡兮愁倥偬於山陸王逸曰倥偬困苦也 向曰帙書衣也擯弃也敲扑謂打人聲也牒文牒也訴告也倥偬繁偪貌言道書講席久從弃埋而聽訟通於懐抱也〉琴歌既㫁 酒賦無續 常綢繆於結課 毎紛綸於折獄〈善曰董仲舒集七言琴歌二首西京雜記鄒陽酒賦廣雅曰課第也然今考第為課也尚書王曰哀敬折獄明啓刑書 濟曰琴歌酒賦皆逸人之務言今㫁絶無續也綢繆親近也紛綸衆多之貌結課考第也折獄謂審刑書也〉籠張趙於往圗架卓魯於前籙〈音録 善曰漢書曰張敞字子髙稍遷至山陽太守又曰趙廣漢字子都涿郡人也為陽翟令以化行尤異遷京輔都尉范後漢書曰卓茂字子康南陽人也遷宻令視人如子吏人親愛而不忍欺又曰魯恭字仲康扶風人也拜中牟令螟傷稼犬牙縁界不入中牟 良曰張敞趙廣漢俱為京兆尹有名望魯恭卓茂咸善為令言將崇樹風猷以籠架之〉希蹤三輔豪馳聲九州牧〈善曰漢書曰内史武帝更名京兆尹左内史更名左馮翊主爵中尉更名右扶風是為三輔左氏傳王孫滿曰夏之方有徳也貢金九牧杜預曰九州之牧貢金也 翰曰渭城以西為右扶風長安以東為京兆長陵以北為左馮翊此謂三輔也秩皆二千石牧長也蹤跡也言希跡及之馳聲譽以過也〉使我髙霞孤映 明月獨舉〈善曰成公綏鷹賦曰陵髙霞而輕舉 銑曰我謂鍾〉〈山神所稱也言霞月徒舉映無人賞翫也〉青松落蔭 白雲誰侣 澗石〈五臣本作澗户〉摧絶無與歸 石逕荒涼徒延佇〈向曰摧絶破壊也荒涼蕪穢也言山人之去松䕃零落白雲無與爲偶不復更歸徒爲延望也〉
林文举 寿山乌鸦皮田黄石薄意雕山水高士图摆件
至於還飈入幕 寫霧出楹 蕙帳空兮夜鶴〈五臣本作鵠字〉怨 山人去兮曉猨〈五臣本作猿字〉驚 昔聞投簪逸海岸 今見解蘭縛塵纓〈善曰投簪疎廣〉〈也東海人故曰海岸也摯虞徴也胡昭賛曰投簮巻帶韜聲匿迹蘭蘭佩也 翰曰飈風也寫吐也楹柱也蕙香草山人葺以為帳此因山言之故託猿鶴以寄驚怨也投弃也謂疎廣弃官而歸東海也幽人佩蘭故云解蘭縛繋也塵纓世事也〉於是南岳獻嘲 北隴騰笑 列壑爭譏 攅峯竦誚 慨游子之我欺 悲無人以赴弔〈善曰禮記曰凡訃於其君之臣〉〈曰某死鄭𤣥曰訃或作赴赴至也 良曰南岳謂南山也嘲調也隴亦山也騰起竦上誚譏也言皆譏笑此山初容此人也慨歎也游子謂周顒也欺誑也弔問也言山為周顒所誑情懐所喪而無人相問也〉故其林慙無盡 澗愧不歇 秋桂遣風 春蘿罷月 騁西山之逸議 馳東臯之素謁〈善曰史記伯夷叔齊詩曰登彼西山兮採其薇矣阮籍奏記曰将耕東臯之陽稚珪集詶張長史詩曰同貧清風館共素白雲室杜預左氏傳注曰謁告也謂告語於人亦談議之流 翰曰託林澗以申其愧也風月所以滋松桂之美言今無人故遣罷之馳騁宣布也逸議謂隠逸之議臯澤也素貧素之交謁告也謂布告於人使知也〉今又促裝下邑 浪栧〈翊制〉上京 雖情投於魏闕 或假步於山扃〈善曰楚辭曰漁父鼓栧而去王逸曰船舷也浪猶鼔也韋昭漢書注曰栧楫也吕氏春秋曰中山公子牟謂詹子曰身在江海之上心居魏闕之下髙誘曰魏闕象魏也説文曰扃外閉之闕也 銑曰促迫也下邑謂山陰也浪鼓也栧棹也言山陰秩滿因向京而過山也上京建業也魏闕朝廷也扃山門也言顒情實在朝廷而假跡於此山門〉豈可使芳杜厚顔 薜荔無恥〈善曰尚書〉〈曰余心顔厚有忸愧〉碧嶺再辱 丹崖重滓 塵游躅於蕙路 汙渌池以〈五臣本作於字〉洗耳〈善曰皇甫謐髙士傳曰巢父聞許由為堯所讓也以為汙乃臨池而洗耳向曰芳杜薜荔皆香草言豈可使芳草懷恥愧以相見崖嶺再被㾕更以俗跡塵㸃我蕙草之路汙濁我洗耳之池也〉宜扃岫幌 掩雲關 斂輕霧 藏鳴湍 截來轅於谷口 杜妄轡於郊端〈濟曰扃門也岫幌山䆫也雲關謂以雲為關鍵藏斂湍霧使無聞見也來轅妄轡謂周顒之車乗也谷口郊端山之外也恐其親近故逺杜絶之〉於是叢條瞋膽 疊頴怒魄 或飛柯以折輪 乍低枝而掃跡 請廻俗士駕 為君謝逋客〈善曰孔安國尚書傳曰逋亡也晉灼漢書注曰以辭相告曰謝 良曰條木枝也 穎草穂也言條穂䐜怒撃折顒之輪 掃去其跡也 俗士逋客謂顒也 謝去也 文言草木謂為山靈除去之不許來也〉
清 银胎剔漆 宋人高士行乐图(鼓琴吹箫)竹节形座架
《北山移文》是南朝孔稚圭创作的名篇,讽刺了那些靠伪装以求得功名利禄之人。作者孔稚珪(447—501),字德璋,会稽山阴(今渐江绍兴)人。少年时涉猎文学,文才很有美誉。曾中秀才,后任南北朝时期宋安成王车骑法曹行参军,官至太子詹事。《南齐书》有传。有《孔詹事集》。 文中如“若其亭亭物表,皎皎霞外,芥千金而不眄,屣万乘其如脱”句,乃是表品节高贵之名句;末段“使我高霞孤映,明月独举,青松落阴,白云谁侣”之句则有恨世间无知己之憾。
通篇文章,借山英草灵之口,对伪君子进行一番嬉笑怒骂似的嘲讽,读之畅快淋漓,诚为妙文。
文中提到的周子,名叫周颙,字彦伦,是汝南安城(河南平舆)人。南朝宋、齐时的文学家。周颙音辞辩丽,出言不穷,宫商朱紫,发口成句。泛涉百家,长于佛理,著有《三宗论》。
颙曾于锺山西筑隐舍,休沐则居之,终日长蔬,颇以为适。王俭尝问:“卿山中何所食?”颙曰:“赤米,白盐,绿葵,紫蓼。”文惠太子问:“菜食何味最胜?”答曰:“春初早韮,秋末晚崧。”
后又出山做官,先是出为海盐令,官做得好,所以有“张英风于海甸,驰妙誉于浙右“之说。最后做到国子博士。当他缷任海盐回京都(南京)述职时,经过钟山,又想去故隐居处看看。孔稚珪便写了这篇《北山移文》笑话他。
清 竹雕竹林七贤 竹下高士图笔筒
竹雕 清 竹下高士图笔筒
【《北山移文》原文 + 白话译文】
【临渊阁主】改编译文
第一部分
钟山之英,草堂之灵,驰烟驿路,勒移山庭:
//钟山和草堂的英灵二神,如烟似风地奔驰于驿路,欲把这篇移文镌刻于山崖,公知于众。//
夫以耿介拔俗之标,萧洒出尘之想,度白雪以方洁,干青云而直上,吾方知之矣。
//我才知道有些高士,拥有耿直超俗高比青云的道德标准,以及萧洒脱尘洁如白雪的思想理念。//
若其亭亭物表,皎皎霞外,芥千金而不眄(miǎn),屣(xǐ)万乘其如脱,闻凤吹于洛浦,值薪歌于延濑(Yán lài),固亦有焉。
//看起来他们好像 亭亭玉立状超然,洁身自好趣高雅,藐视千金如草芥,放弃万乘如敝屣,闻听凤鸣于洛水,行歌负薪在河滩,这种人固然也是有的。//
岂期终始参差,苍黄翻覆,泪翟子之悲,恸朱公之哭。乍回迹以心染,或先贞而后黩(du),何其谬哉!呜呼,尚生不存,仲氏既往,山阿寂寥,千载谁赏!
//无奈这类人也参差不齐。有的就象青黄反覆,如墨翟之悲素丝,如杨朱之泣歧路。刚入山隐居,又染凡心。开始表现的节操高尚,后来又变的卑鄙无耻,这是何其荒谬啊!唉,尚子平已不在世、仲长统也成既往,山林因此寂寞,还有谁缅怀这些千百年来的名隐高士!//
第二部分
世有周子,隽俗之士,既文既博,亦玄亦史。然而学遁东鲁,习隐南郭,偶吹草堂,滥巾北岳。诱我松桂,欺我云壑。虽假容于江皋,乃缨情于好爵。
//有位周夫子,是一位雋雅拔俗的俊才,他文彩出众,学识渊博,通玄庄懂古今。可是他偏学颜阖遁世,效南郭隐居,混在草堂里充数,住在北山冒充隐士。欺骗山林树木和浮云幽谷,虽然身在江边隐居,却心念高官厚禄。//
其始至也,将欲排巢父,拉许由,傲百氏,蔑王侯。风情张日,霜气横秋。或叹幽人长往,或怨王孙不游。谈空空于释部,覈(Hé)玄玄于道流,务光何足比,涓子不能俦(chóu)。
//当初入山,他把巢父、许由都不放在眼下;百家的学说,王侯的尊荣也瞧不起。风度高于艳阳,志气凛如秋霜。一忽儿慨叹当今没有幽居的隐士,一忽儿又怪王孙不好远游。他谈“四大皆空”佛家理教,也谈道家玄幻之学,以为上古的务光、涓子之辈都不能与之比肩。//
及其鸣驺(zōu)入谷,鹤书赴陇,形驰魄散,志变神动。尔乃眉轩席次,袂耸筵上,焚芰制(jì zhì)而裂荷衣,抗尘容而走俗状。风云凄其带愤,石泉咽而下怆,望林峦而有失,顾草木而如丧。
//等到皇帝派了使者鸣锣开道、持了诏书入山时,他立刻喜形于色、官瘾暗动。在宴请使者的筵席上,扬眉挥袖,得意洋洋。他将隐居时所穿的菱服荷装撕破烧掉,露出一副媚俗之气。因而令风云悲愤凄凉,石泉泣声连连,山林若有所失,草木如丧考妣。//
至其钮金章,绾(wǎn )墨绶,跨属城之雄,冠百里之首。张英风于海甸,驰妙誉于浙右。道帙(zhì)长摈(bìn),法筵 (yán)久埋。敲扑(qiāopū)喧嚣犯其虑,牒诉倥偬(kǒng zǒng)装其怀。琴歌既断,酒赋无续,常绸缪(chóu móu)于结课,每纷纶于折狱,笼张赵于往图,架卓鲁于前箓(lù),希踪三辅豪,驰声九州牧。
//他佩着铜印墨绶,雄霸城邑百官,号称百里县令,英名远播海盐,美誉遍传浙东。道家的经典被封尘,宣佛的坐席被废弃。刑犯拷问的喧嚣叨扰思虑,诉讼公文的繁复充满日程。抚琴而歌的传统已不存在,把酒赋诗的习俗也无延续,常常纠缠于考核晋级之事,每每为罪犯折狱致刑而操劳,只想让政绩超越张敞和赵广汉,聲譽凌架于卓茂和鲁恭之上,就想成为三辅令尹或九州刺史。//
第三部分
使我高霞孤映,明月独举,青松落阴,白云谁侣?磵户(jiàn hù)摧绝无与归,石径荒凉延伫(chóu)。至于还飙入幕,写雾出楹,蕙帐(huì zhàng)空兮夜鹤怨,山人去兮晓猨(yuán)惊。昔闻投簪(tóu zān)逸海岸,今见解兰缚尘缨。于是南岳献嘲,北陇腾笑,列壑争讥,攒峰竦诮(sǒng qiào)。慨游子之我欺,悲无人以赴吊。
//他使我们山中的朝霞孤映,明月独照,青松黯然,白云无伴?居屋残破空无人,石径荒凉默无闻。风吹入幕,雾气穿屋,萝帐空虚,夜鹤悲鳴,山人远去,晨猿震惊。昔日有人弃官而放逸隐居,今天却有人弃佩兰而束缚官场。于是南岳冷嘲,北陇非议,深谷熱讽,群峰耻笑,慨叹这位游子欺世盗名,悲伤无人来吊唁安抚被骗的山林。//
故其林惭无尽,涧愧不歇,秋桂遣风,春萝罢月。骋西山之逸议(yì yì),驰东皋之素谒(sù yè)。
//对于改节出仕者,他住过的山林有惭,溪谷抱愧,秋桂不香,春萝遮月。西山盛传隐者清议,东皋流行德者点评。//
第四部分
今又促装下邑,浪栧(yì)上京,虽情殷于魏阙,或假步于山扃(Jiōng)。岂可使芳杜厚颜,薜荔( bì lì ) 蒙耻,碧岭再辱,丹崖重滓(zǐ),尘游躅(zhú)于蕙(huì)路,污渌(lù)池以洗耳。宜扃岫幌(xiù huǎng ),掩云关,敛轻雾,藏鸣湍。截来辕于谷口,杜妄辔(pèi)于郊端。于是丛条瞋(chēn)胆,叠颖怒魄。或飞柯以折轮,乍低枝而扫迹。请回俗士驾,为君谢逋(bū)客。
//听说此人正在山阴整装待发,乘船赴京,虽心念朝廷,但还想到北山来故地重游。若真是如此,岂非让我们的沙洲蒙羞,木蓮蒙耻,碧岭受辱,丹崖染污,让他的尘踪浊了山中的兰蕙之路,使那许由洗耳的清池污染。应当闭北山之窗,关云中之门,收起飘雾,藏好流泉。到谷口去拦辕车,到郊外去堵快马。期望山中怒气中烧的林木,用枝干断车轮,用枝叶蔽山路。让这位俗辈的座驾远离北山吧,山神也会谢绝这位隐士到访。//

【注释】
- 英、灵:神灵。
- 草堂:周颙在钟山所建隐舍。
- 驿路:通驿车的大路。
- 勒:刻。
- 耿介:光明正直。
- 拔俗:超越流俗之上。
- 标:风度、格调。
- 萧洒:脱落无拘束的样子。
- 出尘:超出世俗之外。
- 度:比量。
- 方:比。
- 干:犯,凌驾。
- 物表:万物之上。
- 霞外:天外。
- 芥:小草,此处用作动词。
- 眄(miǎn):斜视。
- 屣(xǐ):草鞋,此处用作动词。
- 万乘:指天子。
- “闻凤吹”句:《列仙传》:“王子乔,周灵王太子晋,好吹笙
- 作凤鸣,常游于伊、洛之间。”
- 浦:水边。
- “值薪歌”句:《文选》吕向注:“苏门先生游于延濑,见一人采薪,谓之曰:‘子以终此乎?’采薪人曰:‘吾闻圣人无怀,以道德为心,何怪乎而为哀也。’遂为歌二章而去。”
- 值:碰到。
- 濑(lài):水流沙石上为濑。
- 参差(cēncī):不一致。
- 苍黄:青色和黄色。
- 翻覆:变化无常。
- 翟子:墨翟。他见练丝而泣,以为其可以黄,也可以黑(见《淮南子·说林训》)。
- 朱公:杨朱。杨朱见歧路而哭,为其可以南可以北。
- 乍:初、刚才。
- 心染:心里牵挂仕途名利。
- 贞:正。
- 黩:污浊肮脏。
- 尚生:尚子平,西汉末隐士,入山担薪,卖之以供食饮(见《高士传》)。
- 仲氏:仲长统,东汉末年人,每当州郡召请他,他就称病不去,曾叹息说:“若得背山临水,游览平原,此即足矣,何为区区乎帝王之门!”(《后汉书》本传)
- 周子:周颙(yóng)。
- 隽(jùn)俗:卓立世俗。
- 亦玄亦史:《南齐书·周颙传》称周颙涉猎百家,长于佛理,熟悉《老子》、《易经》。玄,玄学,老庄之道。
- 东鲁:指颜阖(hé)。《庄子·让王》:“鲁君闻颜阖得道人也,使人以币先焉。颜阖守陋闾,使者至曰:‘此颜阖之家与?’颜阖对曰:‘此阖之家。’使者致币。颜阖对曰:‘恐听者谬而遗使者罪,不若审之。’使者反审之,复来求之,则不得已。”
- 南郭:《庄子·齐物论》:“南郭子綦隐机而坐,仰天嗒然,似丧其偶。”
- 偶吹:杂合众人吹奏乐器。用《韩非子·内储说》“滥竽充数”事。
- 巾:隐士所戴头巾。滥巾,即冒充隐士。
- 北岳:北山。
- 壑(hè):山谷。
- 江皋:江岸。这里指隐士所居的长江之滨钟山。
- 缨情:系情,忘不了。
- 拉:折辱。
- 巢父、许由:都是尧时隐士。
- 《高士传》:“尧让天下于许由,不受而逃去。尧又召为九州长,由不欲闻之,洗耳于颖水滨。时其友巢父牵犊欲饮之,见由洗耳,问其故,对曰:‘尧欲召我为九州长,恶闻其声,是故洗耳。’巢父曰:‘污吾犊口。’牵犊上流饮之。”
- 张:张大。
- 横:弥漫。
- 幽人:隐逸之士。
- 王孙:指隐士。
- 《楚辞·招隐士》:“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
- 空空:佛家义理。佛家认为世上一切皆空,以空明空,故曰“空空”。
- 释部:佛家之书。
- 覈(hé):研究。
- 玄玄:道家义理。《老子》:“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 道流:道家之学。
- 务光:《列仙传》:“务光者,夏时人也……殷汤伐桀,因光而谋,
- 光曰:‘非吾事也。’汤得天下,已而让光,光遂负石沉窾水而自匿。”
- 涓子:《列仙传》:“涓子者,齐人也。好饵术,隐于宕山。”
- 俦:匹敌。
- 鸣驺(zōu):指使者的车马。鸣,喝道;驺,随从骑士。
- 鹤书:指徵召的诏书。因诏板所用的书体如鹤头,故称。
- 陇:山阜。
- 尔:这时。
- 轩:高扬。
- 袂(mèi)耸:衣袖高举。
- 芰(jì)制、荷衣:以荷叶做成的隐者衣服。
- 《离骚》:“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
- 抗:高举,这里指张扬。
- 走:驰骋。这里喻迅速。
- 咽(yè):悲泣。
- 怆(chuàng):怨怒的样子。
- 纽:系。
- 金章:铜印。
- 绾(wǎn):系。
- 墨绶:黑色的印带。金章、墨绶为当时县令所佩带。
- 跨:超越。
- 属城:郡下所属各县。
- 百里:古时一县约管辖百里。
- 张:播。
- 海甸:海滨。
- 驰:传。
- 浙右:今浙江绍兴一带。
- 道帙(zhì):道家的经典。
- 帙:书套,这里指书籍。
- 摈:一作“殡”,抛弃。
- 法筵(yan):讲佛法的几案,座位。
- 埋:废弃。
- 敲扑:鞭打。牒诉:诉讼状纸。
- 倥偬(kōngzǒng):事务繁忙迫切的样子。
- 绸缪(chóumóu):纠缠。
- 结课:计算赋税。
- 折狱:判理案件。
- 笼:笼盖。
- 张赵:张敞、赵广汉。两人都做过京兆尹,是西汉的能吏。
- 往图:过去的记载。
- 架:超越。
- 卓鲁:卓茂、鲁恭。两人都是东汉的循吏。箓簿籍。
- 希踪:追慕踪迹。
- 三辅:汉代称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为三辅。
- 三辅豪:三辅有名的能吏。
- 九州:指天下。
- 牧:地方长官,如刺史、太守之类。
- 磵:通“涧”。
- 摧绝:崩落。
- 延伫(zhù):长久站立有所等待。
- 还飙(biāo):回风。
- 写:同“泻”,吐。
- 楹:屋柱。
- 投簪:抛弃冠簪。簪,古时连结官帽和头发的用具。
- 逸:隐遁。
- 兰:用兰做的佩饰,隐士所佩。
- 缚尘缨:束缚于尘网。
- 攒(zǎn)峰:密聚在一起的山峰。
- 竦:同“耸”,跳动。
献嘲、腾笑、争讥、竦诮:都是嘲笑、讥讽的意思。 - 遣:一作“遗”,排除。
- 骋、驰:都是传播之意。
- 逸议:隐逸高士的清议。
- 素谒:高尚有德者的言论。
- 促装:束装。
- 下邑:指原来做官的县邑(山阴县)。
- 浪栧(yì):鼓棹,驾舟。
- 殷:深厚。
- 魏阙:高大门楼。这里指朝廷。
- 假步:借住。
- 山扃(jiōng):山门。指北山。
- 重滓(zǐ):再次蒙受污辱。
- 躅(zhú):足迹。
- 污:污。
- 渌池:清池。
- 岫幌(xiùhuǎng):犹言山穴的窗户。岫,山穴。幌,帷幕。
- 杜:堵塞。
- 妄辔:肆意乱闯的车马。
- 颖:草芒。
- 飞柯:飞落枝柯。
- 乍:骤然。
- 扫迹:遮蔽路径。
- 君:北山神灵。
- 逋客:逃亡者。指周颙。
清 张希璜 刻松下高士山水亭台纹竹臂搁纸镇
【赏析】
文章一开始表彰真隐士以树立榜样,接着指出假隐士周颙的名字,并把他隐居时与出仕后截然不同的行为进行了鲜明的对比,层层揭露其虚伪本质,描绘其丑恶面目。全文可分为四部分。
第一部分是第一段,主要是泛论各类隐士的行径不同。文章头四句写北山神灵,腾云驾雾,来到山庭,刻下了这篇移文。“夫以耿介拔俗之标”,以下五句,主要写隐士的风度和思想。“若其亭亭物表”以下七句,写隐士对功名利禄、荣华富贵的鄙视态度。他们视千金如草芥,视万乘如脱屣;他们常和神仙。隐逸之士接触,常与各种奇人交往。作者以赞赏的语气写真正的隐士,目的是为了衬托出假隐士的可鄙。故此,笔峰一转,指出有些人“终始参差,苍黄翻复”,使得墨翟,杨朱为之悲泣恸哭。 “泪翟子之悲”二句,用了两个典故。墨子见练丝而泣,为其可以黄,可以黑。杨朱见歧路而哭,为其可以南,可以北,接着又用了两个典故,尚生稻仲氏,来说明山林中已无真正的隐士,并引起下文。
第二部分是第二和第三段,写周颙先隐后仕的经过。第二段,揭露周颙隐居实非本意,他刚隐居时,立志甚高,似欲凌驾巢父、许 曲之上,一旦接到诏书就得意忘形,急欲走马上任。文章先用几个典故,揭露他冒充隐士,又写他凌驾一切,自命清高。妄自尊大。一旦朝廷派使者进山征召隐士,他就得意忘形,急不可待地想外出做官了。显露出庸俗的神气。第三段写周颙出仕后在官场上的活动 。“纽金章,绾墨绶,跨属城之雄,冠百里之首”,写周颙当上了本郡最大的县的县官,后又做了山阴县县令。于是整天忙于官场事务,处理文书,处理案件,还一心想超过张。赵、卓,鲁等历史上著名的能吏,甚至还想效仿治理三辅的能吏,名扬四海,声传九州。以前是那样热哀隐居,从衣着到风度。都装作隐士的模样,如今摇身一变,成为政府官员,而且还一心想往上爬,做大官。这一段和前边隐居生活相对照,变化之大,前后判若两人。
第三部分是第四段,写由于周颙的出仕,使此山深蒙耻辱。通过“南岳献嘲,北陇腾笑”写四周的山峰对北山当初容纳周颙做假隐士而加以嘲笑。接着又用骋西山之逸议,驰东皋之素谒”来表明山中的清议纷然并起。 逸议,素谒,均指隐逸者的清议。无论是四周群山的嘲笑和抗议,还是林、涧,桂,萝所表示的义愤和指责,都辛辣讽刺了周颙之类假隐士欺世盗名的虚伪情态。
第四部分是第五段,写拒绝周颙再来山上,充分表示了对他的厌恶和鄙视。先写周颙路过这里,纷纷表示不能再上当受骗蒙受耻辱,于是采取措施,拒绝他的到来,同时还要拦截他的车马,让他立即离开了北山。对这样的人真是深恶痛绝。
此文全篇用拟人化的手法描写山中景物的蒙耻发愤的心情,对山水草木的描写形象生动,语言精炼华美,对仗工整,音韵和谐,而且富有浓烈的抒情韵味。作者让山林景物全体出动,而且让他们富有人的感情,喜、怒、哀、乐,谈笑怒骂,揶揄嘲笑,矛头指向假隐士周颙,从而深刻揭露了士大夫们伪装清高实则苦心钻营。争名逐利的丑恶灵魂,具有深刻的抗判意义和现实意义。此文是骈文,全篇以对偶句为主,基本上由四字句和六字句相配而成,而且用典精切,笔锋犀利,因此成为南北朝以来广为传诵的佳作。
參考:苏富比 Sotheby’s 香港
中國藝術品 包括趙從衍家族收藏藝術珍品
2017年11月30日 – 2017年12月1日
595 紳士收藏 清康熙 青花「北山移文」筆筒
「熙朝傳古」印、《大明成化年製》仿款

17.8 公分,7 英寸
紳士收藏
估价:380,000 — 450,000港幣
售价:625,000 港幣 成交價 (含買家佣金)
参考:北京中汉
2015年春季艺术品拍卖会
2015年05月17日
瓷器工艺品
954清康熙 青花釉里红“北山移文” 骈文笔筒

尺寸: 高15cm
估价: RMB 250,000-300,000
成交价: RMB:287500
款识:“大明嘉靖年制”六字三行楷书款
说明:拍品风格与北京故宫博物院所藏康熙山水人物图方瓶相类,器身均落有“木石居”篆书闲章,底落“大明嘉靖年制”六字寄托款,稍有不同之处拍品所落篆书闲章为釉里红所绘。故宫所藏之作书“庚午秋月写于青云居玩”(康熙二十九年)。同样落“青云居玩”款识的康熙笔筒还可见许之衡《饮流斋说瓷》所例。
笔筒胎质细腻,白釉温润,舒雅宜人。拍品通体青花楷书“北山移文”,尾书“录北山移文为青云居玩”,下钤“述古”、“木石居”釉里红篆书闲章,风格少见,当为康熙朝文房用具之雅器。据陆明华《郎窑及其作品研究》所指出,“木石居”款器有图像刊登者仅见两例,不为多见。
《北山移文》为南朝(480年)孔稚珪所写的一片讽刺性作品,文体属骈文。孔稚珪假设山林的口吻,对假装隐居山林而真心向往荣华富贵的所谓隐士加以尖锐的讽刺所作的文章。
参阅:《故宫博物院藏文物珍品大系-青花釉里红(下)》,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2000年,页22、23,图18
《饮流斋说瓷译注》,紫禁城出版社,2005年,页415,图906
参考:
鼎天國際雲賞博物館式拍賣會
鼎天國際雲赏《時光里》中国旧文人美学
天津鼎天国际拍卖有限公司
2020/8/6-2020/8/16
LOT 111 清康熙 青花《北山移文》笔筒


Estimate CNY 600,000 ~ 800,000
Size 高:15.5cm
Description
此笔海为清康熙朝早期代表性文房器物,题材为南北朝时期孔稚珪作《北山移文》。此文章是一篇讽刺当时假借隐居来沽名钓誉的文人。通篇508个文字,以青花蝇头小楷书写,字体朴拙有力,一丝不苟。康熙青花瓷器以文字题材最难绘制。其次是绘画题材的,本品器壁落熙朝传古,篆书临印。底落 “大明成化年制款”,其中,“熙朝传古”,篆书临印。多用于康熙朝宫廷笔筒及其他文房器物,康熙十八年前,只允许落前朝款或者双蓝圈款,不允许下本朝款。
文徵明 多次書寫《北山移文》
《北山移文》是南朝孔稚圭創作的名篇,諷刺了那些靠僞裝以求得功名利祿之人。文征明一生最重人品,視書品如人品,即心正則筆正。他早年期望從科舉入仕途是因爲要實現儒家“兼濟天下”之類的信仰,随後在京城期間的上疏乞歸也是因爲要堅守自己的信仰;後期隐居鄉間,潛心于書畫,便是堅持的最後诠釋。因此他内心苦苦信守的儒家信仰和原則便時時流瀉筆端,尤其是在書法作品中。
煌煌巨卷《北山移文》是爲其中代表,也是文徵明比較屬意的作品之一,前後多次書寫。其中所論,如“若其亭亭物表,皎皎霞外,芥千金而不眄,屣萬乘其如”句,乃是品節高貴之表現;末段“使我高霞孤映,明月獨舉,青松落陰,白雲誰侶結句”有恨世間無知己之感。
文徵明行草书传世的作品书体大字与小楷风格明显不同,小字清劲遒润,大字有黄庭坚笔意,苍秀雅健,骨韵俱佳。

















山林有魂灵吗?——读《北山移文》
林sir
当某一种事物成为一种潮流而不加节制,最终的结果难免是走向它的反面。隐居便是一种。自从魏晋刮起这股旋风,至晋末及南北朝已然衰落,以至于发展出一种“畸形”的隐居方式。《北山移文》便是对这一现象的分析。
该文作者为孔稚珪(447~501),会稽山阴人(今浙江绍兴),是南齐朝廷大夫。曾在刘宋时任尚书殿中郎。齐武帝永明、齐明帝建武年间,任御史中丞。齐东昏侯永元元年(499),迁太子詹事(一般为从事皇子的内务服务以及文学侍从)。此人在文学方面颇有成就。《北山移文》便是其骈文代表作,作于南朝480年。本文试作分析鉴赏。
1、如此隐士
开头第一句话为:“钟山之英,草堂之灵,驰烟驿路,勒移山庭”,颇有玄妙色彩。说的是钟山这个地方的山、草这些自然物的精灵一路奔走,要将来自北山的这篇文字镌刻在山崖。等于这篇文字是通过它们推送到读者或者世人面前的,大有快意读之的冲动。从整篇文字来看,作者主要通过钟山的神灵的口吻来道出发生在北山的一系列故事。
究竟是什么问题惊动了它们?这般迫切又是为何?首先,作者以“移文”作为标题,便暗含意味。移文是一种起源较早的平行文体,用在各国无隶属关系的各官署之间。后因为义理清晰,又用作劝喻训戒之用。
文章开头,作者借用神灵之口道出古今隐士之大变局。即那类具备“耿介拔俗之标,萧洒出尘之想”“芥千金而不眄,屣万乘其如脱”(意思为品格超凡、视千金万乘如芥草之辈)的隐士是有的。但如今已经消失了。有的只是“苍黄翻覆”之徒。具体来说,表现为“乍回迹以心染,或先贞而后黩”,即刚来到山林就留恋俗世,一开始还是方正耿介之高士,很快就变成庸俗士人的人。
文章不由得感慨:“尚生不存,仲氏既往,山阿寂寥,千载谁赏!”尚生指尚子平,西汉时隐士。为“隐居不仕,好通《老》、《易》”的高士。仲氏为东汉时“狂生”仲长统,亦为隐士。因为他们不在了,山林便变得寂寥了,美景便也丧失知己了。
接下来举了一个庸俗的隐士的案例。此人名为“周子”,一般认为是当时的南宋、南齐名士周颙。据悉,此人兼善老、易,长于佛理。曾被宋明帝赏识被召入宫中,后任剡县县令。后又在南齐任长沙王参军、山阴县令等职,亦被南齐文惠太子赏识和重用。
客观来说,此人的确才华出众。即所谓“隽俗之士,既文既博,亦玄亦史“,可谓人中俊才。但也存在巨大的缺点。即前文提到的存在“畸形”的隐居行为。文章中如此写道:“学遁东鲁,习隐南郭,偶吹草堂,滥巾北岳。诱我松桂,欺我云壑。虽假容于江皋,乃缨情于好爵。”东鲁是指颜阖,南郭是指郭子纂,均为《庄子》中提及的高士。意思是周子刻意模仿这些高士及其隐居行为,实际表现为假装在长江边隐居,心头却牵挂着高官厚禄。
通过神灵这一中介,作者得以拥有“全知视角”。加上文中所言的“诱我松桂,欺我云壑。”与前文的“山阿寂寥,千载谁赏!”等抒情感慨构成了一道华丽的语言风景线,颇有意境。
接下来是详写周子初来山林与获得朝廷赏识的两种状态。前者恃才傲物,“老子天下第一”。后者则魂飞魄散,意乱情迷,拜倒在朝廷使者跟前,颇为生动。如此山林里的一切又遭到背弃,以至于“风云凄其带愤,石泉咽而下怆,望林峦而有失,顾草木而如丧。”山林之物如同弃妇一般,让人感到同情。
作者继续“乘胜追击”,又说此后周子“道帙长摈,法筵久埋。敲扑喧嚣犯其虑,牒诉倥偬装其怀。琴歌既断,酒赋无续”,也就是说周子兴趣爱好与闲情逸致均已经荒废,困于公务之中,成为只执迷于政绩升官的官僚。
《南齐书·孔稚珪传》记载了孔稚珪为官时的生活状态:“不乐世务,居宅盛营山水,凭几独酌,傍无杂事。门庭之内,草莱不剪,中有蛙鸣”。也就是说作者是不提倡成为周子式的官僚的。
2、醉翁之意为何?
作者为何对周子如此“冷嘲热讽”,让人怀疑作者对于周子的情感是否有特别之处?
如果此人确为周颙。那么,从史料来说,两人其实是没有什么直接交往的。但两人的朋友有一定的交集,未必不相识。关于作者的用意,有一说为“戏谑说”,指的是朋友间的调笑。“比考孔周二传,惧不载此事,岂调笑之言,无关记录。”这是明代学者张溥的观点。
当然,本文之所以成名,应不在于深究具体的私情,而是确凿道出了时代的弊病。但该弊病仍然是需要具体厘清的。首先,作者对于隐士为官这一现象其实并不是排斥的。有例子为证:南朝齐永明十年(492年),孔稚珪等人联表荐举,诏征当时的知名隐士,“精通黄老思想”的杜京产为奉朝请(意指闲散官员),但杜京产拒绝不仕。这是一个作者文中写到的颇为赞誉的一类高士。孔稚珪显然并不反对这样的隐士为官。
其次,一直为官,而且亦喜隐的他恐怕也不反对官员这一职业,以及反对其他官员喜隐。南朝齐诗人谢朓有诗说:“既欢怀禄情,复协沧州趣。”既接受做官领俸禄,又享受沧洲隐居(滨水处,古时常用以称隐士的居处)的趣味。这一现象称之为“朝隐”,为当时的一种潮流。
据悉,汉时东方朔最早开此风气,确有合理之处。《史记》载东方朔之言:“如朔等,所谓避世于朝廷间者也。古之人,乃避世于深山中。时坐席中,酒酣,据地歌曰:陆沈于俗,避世金马门。宫殿中可以避世全身,何必深山之中,蒿芦之下。”《史记·滑稽列传》
相比而言,周子的根本问题应该在于:假隐以求名,或者说隐而不真。所以,文中对于周子得官后抛弃一切,成为庸俗官僚的故事同样费了较多的笔墨,以做实此人是彻底虚伪的。此外,作者又在文章末尾借用神灵之口,对于周子前往京城,路经山林,并可能再度利用山林隐居表示拒绝的态度。即“今又促装下邑,浪栧上京,虽情殷于魏阙,或假步于山扃。岂可使芳杜厚颜,薜荔蒙耻……”
——由此可以推测,周子可能希望博得谢朓所谓的“既欢怀禄情,复协沧州趣”的名声,以免在文人雅士圈子里黯然失色。
在诸多的参考资料中,孔稚珪本人的信仰问题也值得关注。孔稚珪师从一代大隐、精研道学的褚伯玉,其表兄南朝士大夫张融也信奉道学,颇有建树,他本人同样也是坚定不移的道学信仰者,可见他对隐士问题的敏感度是较高的。而且,话说“南朝四百八十寺”,南朝是佛教兴起的时代,孔稚珪面对的是道学式微下的隐士状况,所以言语之间尤见痛心。
3、核心是万物有灵
在本文中,用典、对偶的文学手法颇为娴熟。如用典颇多,涉及名人典故,横跨尧舜时期至两汉,是本文语言魅力的重要组成部分。但观察《古文观止》此前选录文中,已经有其他文章在这些方面较为成功。
本文最大的特色应该在于:全篇将自然山林万物全面拟人化,将一个可能并不是特别新的道理用自然界的“神灵”的口中道出,用山林万物的“情绪”状态呈现出来。
这一点在文章末尾数段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发挥。文章说到,受到伪隐士蒙骗后,“朝霞”“明月”“白云”都变得孤零零,“磵户(山谷中住)”“石径“在白白等待来人,“夜鹤”感到怨恨,猨(山猿)感到吃惊,“南岳”“北陇”“列壑”这些山峰石壁互相讥讽,都在感慨被人欺骗,都在悲痛没有人前往吊唁,山林、河涧羞愧不已,秋桂春萝黯然神伤……
即“使我高霞孤映,明月独举,青松落阴,白云谁侣?磵户摧绝无与归,石径荒凉徒延伫。至于还飙入幕,写雾出楹,蕙帐空兮夜鹤怨,山人去兮晓猨惊。昔闻投簪逸海岸,今见解兰缚尘缨。于是南岳献嘲,北陇腾笑,列壑争讥,攒峰竦诮。慨游子之我欺,悲无人以赴吊。故其林惭无尽,涧愧不歇,秋桂遣风,春萝罢月。骋西山之逸议,驰东皋之素谒。”(《北山移文》)
这样的写法确实令人耳目一新。隐士生活往往是与世俗生活经验有一定距离的。作为观察者很难了解具体的情况。但当没有任何情绪表现的山林万物一下子变得活灵活现后,它们就可以成为目击证人。把隐士与山林万物的关系的想象空间一下子打开了。尽管这样的目击证人,是有着作者浓浓的个人色彩的。
可能是作者对于自然的深厚情感,山林万物似乎完全没跟野蛮、险峻、难以预测之类的危险词汇但却是日常经验联系起来,而显得十分温柔,倒像是与无情浪子分别后的空闺女人的心理。所以,即便是对于归人有着较多的怨恨,也不过是温柔的拒绝。
文末最后写道说:“岂可使芳杜厚颜,薜荔蒙耻,碧岭再辱,丹崖重滓,尘游躅于蕙路,污渌池以洗耳。宜扃岫幌,掩云关,敛轻雾,藏鸣湍。截来辕于谷口,杜妄辔于郊端。于是丛条瞋胆,叠颖怒魄。或飞柯以折轮,乍低枝而扫迹。请回俗士驾,为君谢逋客。”意思是:周子可能再度来到,为了不使得“芳草”、“薜荔”、“碧岭”、“丹崖”、“蕙路”、“渌池(清池)”继续蒙羞,应该发动诸如飞落的枝柯,低垂的枝叶阻碍他的路途。看起来也是小打小闹。
留给人思考的应该是,自然万物与人的关系。按照本文的逻辑,自然万物没有高士到来就黯然神伤,黯然失色,没有高士的鉴赏和书写,也似乎毫无趣味和意义可言。这是为何?首先,强调人在自然界的特殊地位。即人是万物的尺度,是人赋予了自然以丰富的、浪漫的意味。这是本文之所以成文的基础。如若不然,山林万物自然不需要悲高士还是伪士,人来或不来?
其次,作者也同时强调了人的局限性。虽然人建立了自然万物的等级秩序,但并不意味人拥有完全的居高临下的权力。人在自然万物面前也是没有秘密的。人的高尚和肮脏在自然万物面前是澄明的。这就颇使人面对自然万物时,也应反躬自省,充满敬畏。所以,此文非孔稚珪这样的道学中人难以驾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