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惊奇录：一個破瓶子值多少錢？ 从清嘉慶粉彩黃地燈籠残瓶说起

殘器的最佳归宿是博物馆，虽殘而不废，可以担当起教育群众的作用。但很多人都不作如此想，认为残器也有炒卖的升值空间。

22/05/2018《經濟通》費吉

明清官窰瓷器跟宋、元時代高古瓷不同，講究狀態完美、沒有破爛，但有一些收藏家寧濫毋缺，收藏崩裂爛明清官窰瓷器，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覺得明清官窰殘器怎樣說仍然是殘器，是貧富不要的東西，但香港有一位行家卻專門購入不少明清官窰殘器，還隆重其事叫湯普生Julian Thompson替他出版的專書寫了介紹，以增身價、坐等升值。

我認為殘器的最佳歸宿是博物館，雖殘而不廢，可以擔起教育群眾的任務，但很多人不作如此想，認為殘器亦有升值、炒賣的空間，一方面是小賭怡情，另一方面可能是一個賺大錢的良機。

殘器如何估值，是完整器市價之五份一、十份一、百份一？我完全不懂，只是一味靠估，有時賭輸，有時賭贏，但輸的時候多得多。

古董文物買賣是吃眼光飯的行業。眼光好固然賺大錢，賺幾倍、超過十倍亦等閒事；眼光差，蝕一半或血本無歸亦平常。

十多二十年前我買了一對崩口但釉色釉光皆美的南宋龍泉筍瓶，只是付岀了大約市價的五份之一價錢，還仿效日本人用足金鑲補崩口，隨後放在飾櫃裏善價而沽。誰知客人不是說太貴，就是說有修補，品相差，真真正正是貧富不要的殘器，放在飾櫃裏一放就是六年，最終由一個西班牙客人用賤價買走。

受了教訓，從此以後我見到破爛瓷器，就算是宋代名瓷，也一定忍痛割愛。

最近英國一間小型拍賣行拍賣一支據稱是乾隆，其實是嘉慶的「粉彩黃地番蓮紋群仙賀壽燈籠瓶」，估值只是90至120英鎊，最終由一個旅居德國的華人以87,000英鎊（約92.44萬港元）投得。

這一支燈籠瓶除了口沿、圈足崩了一大塊，瓶身也有裂縫，因此品相甚差。老外又將大清嘉慶年製讀成大清乾隆年製，更在拍賣目錄將寫款倒轉。但此一件殘器一經強國人看中，迅速在網絡上火紅，強國人一窩蜂趕往英國血拼、檢漏，最終令到燈籠瓶以超出底價八百多倍成交！

這類官窰粉彩燈籠瓶是乾嘉時代的典型器。香港蘇富比於2016年4月6日拍出過一支全美「大清乾隆年製粉彩粉紅地番蓮紋八仙過海燈籠瓶」，成交價1,208萬港元。

英國小拍賣公司的新聞稿說「粉彩黃地番蓮紋群仙賀壽燈籠瓶若未破損，或值數十億元人民幣」，這當然只是一個笑談，就算普遍貪念重、朝思暮想檢大漏的強國人，也不會相信這種促銷鬼話。

嘉慶朝的官窰器只是乾隆朝風格的延續，並沒有自成的風格、典型器物，因此市場價格雖沾了乾隆爺的光，但也只能比肩，不能超越。

皇帝的性情往往在當朝的官窰器反映出來：康熙朝的平穩、保守；雍正朝的嚴謹、精益求精、有所突破；乾隆朝的花樣百出，但無統一風格；嘉慶朝的守成有餘，創新不足；道光一生節儉，官窰器無甚足觀；咸豐、同治、光緒、宣統諸帝的官窰器，無足論矣！

「清嘉慶粉彩黃地番蓮紋群仙祝壽圖燈籠瓶」如果是完整器，究竟值多少錢？有人說嘉慶瓶比乾隆瓶足足高出10.4公分，又是人物眾多的群仙祝壽圖，因此市場價格應該可以超越乾隆瓶的成交價1,208萬港元。這是外行話，似是以在街市買豬肉的情況看官窰器市場價格。

乾隆官窰還乾隆官窰，嘉慶官窰還嘉慶官窰，兩者並不能混為一談、互相比較，原因是乾隆官窰名氣大得多。我認為嘉慶瓶的市場價格挺多在800至1000萬港元左右，不會超過「大清乾隆年製粉彩粉紅地番蓮紋八仙過海燈籠瓶」的成交價1,208萬港元。

這當然只是一個有根據的猜測an educated guess，根據的是過往乾嘉官窰器的拍賣成交價格。

買家以87,000英鎊成功拍得「嘉慶粉彩黃地番蓮紋群仙賀壽燈籠瓶」是否划算、有沒有升值空間？

品相如此差的爛瓶子由100英鎊左右起拍，直至70,000英鎊落槌，貨主固然喜出望外，買家是否正如強國人所講檢了大漏（吃了一粒大仙丹）？

我看未必。這類欣賞價值、收藏價值甚低的殘器，如買家想將來賺大錢，還需要費一番功夫才能找到另一個傻瓜接貨。

但下一個傻瓜並不一定在拍場出現！